◆明曉東

墻上的玉米棒子干透之后

當了三十年民辦教師的父親

才四十多歲就戴上了老花鏡

長滿老繭的手

把粉筆都磨得掉出了粉末

把一本教科書合上

父親把方程式和圓周率

背得和他的二十四節(jié)氣一樣

熟爛于心

偶爾也會把手掌揮向

講臺下那些不聽話的孩子

卻總是舍不得落下

父親說，好好念書

你們才不會像我一樣種地

用另一種方式養(yǎng)活自己

父親總是興奮地講起

他的那些學(xué)生

父親說起這些

和喝了酒一樣興奮

父親說那些令他驕傲的學(xué)生

就是一地豐收的莊稼

只要人勤 地也不會懶

只要舍得灑下汗水

土地哪能負人

坐在教室的最后排

我忽然發(fā)現(xiàn)

原來全班四十八個學(xué)生

也是父親的莊稼

一邊種地一邊教書的父親

在這一間簡陋的教室里

會不會也能種出 他的地里

那些從不讓他失望的莊稼

明白這些的時候

我也成了另一個孩子的父親

我知道 我可以五谷不分

但必須像種地的父親一樣

種好自己的土地

讓我的孩子

也能像莊稼一樣茂盛成長

月光那么白 

沿著花朵的方向 蜜蜂們

早已抖抖瑟瑟地藏進時光深處

河水越來越瘦 一排排的肋骨

敲打著木頭的聲音 越來越高

越來越冷 越來越輕

蝴蝶固化為標本 往事堆積著

沉甸甸的秋天 月光那么白

村莊早已廢棄 墳場上空

貓頭鷹們端坐在老榆樹上

藍幽幽的眼睛里

閃爍著尖銳的光芒

夜游神一樣巡視著大地

月光冷冷地

照著萬物失去水分一樣的蒼白

故去的親人安靜地睡在土里

月亮面色凝重

失去故鄉(xiāng)的人們

被寒冷浸泡的內(nèi)心

像月光一樣白

一樣失去顏色

失去最后的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