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萬英

我家住在二樓，東西南北四方，彌漫著濃濃的人間煙火味。

先說東邊。緊鄰我家廚房樓下的是一家湯鍋館，賣臘排、蹄花、牛肉、羊肉等各色湯鍋。每當湯鍋館開火，爬墻直上的煙囪就發(fā)出“轟隆隆”如炮轟、雷鳴般的響聲，響徹云霄，不絕于耳。再說北邊。樓下是過路的巷道，過往車輛和小商小販的吆喝聲就不說了，也不說那花店、服裝店、理發(fā)店，就說樓下那家燒電焊的吧。這家店鋪承接各種金屬門窗、桌椅凳子等的焊接工作。那師傅特別勤快，早上六點左右就開始工作，“哧啦啦”刺耳刺牙的聲音伴隨著一股難聞的焦臭味，大清早把我從睡夢中吵醒。他家生意特別好，經(jīng)常是上午中午下午不停歇，一直到天色昏暗才消停。我本想找他把家里陽臺的舊防護欄煥然一新，但一想到那煩人的噪音和焦臭味，我就按兵束甲、止步不前了。我想，反正沒有安全隱患，舊點就舊點吧，也無傷大雅。有一天，我實在受不了那刺耳刺牙的噪音和焦臭味，想去交涉一下，下樓到燒電焊的店鋪，看見丈夫在干活，妻子做飯洗碗，還有兩個孩子，不知道是子女還是孫輩，有說有笑，其樂融融。話到嘴邊不好意思張嘴了。

又說西邊。樓下也是一條巷道，對面一排麻將館、小面館、舞蹈館等。舞蹈館相對影響較小，麻將館原來人聲鼎沸，自從疫情禁止聚集，麻將館關門歇業(yè)了一段時間，疫情好轉后重新開張，麻友們似乎格外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娛樂時光，打麻將時輕言細語，除了麻將聲聲，幾乎聽不見人聲了。小面館是一對中老年夫妻開的，只賣素面，價格比外面的面館便宜，夫妻和善，這就吸引了許多老頭老太太和干力氣活的人前來光顧，特別是一些沒事干的老爺子。

我的作息不規(guī)律，習慣熬夜，每晚睡得很晚，再早也是12點后，就指望早上能多睡一會兒，在這里卻不得行。早上五點，有時是三四點，那面館老板就來開門，卷簾門“嘩啦啦”一響準把你吵醒，如果不醒，接下來“咚咚咚”刀板剁肉剁姜蒜的聲音準不讓你繼續(xù)睡，要是你還不醒，早起的老大爺來了。面館老板在我家花臺下放了桌凳，老大爺們就往凳子上一座，閑聊起來。也許是他們年歲大了自己耳朵聽不見，就以為大家的耳朵也不好使，于是拼命抬高嗓門，生怕別人聽不見似的。如果你還不醒，大爺就打開隨身攜帶的播放機，開足音量，民歌、流行歌曲、京劇或川劇，余音繞梁，經(jīng)久不息，要不是后來麻將館上班了，吵得打麻將的受不了上前制止，他可以播放一整天，直到電量耗盡。當然，偶爾也有爭論的，吵架的，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那分貝，那音量，簡直不擺了。每當此時，我真的好想沖下去勸說，生怕他們爭著吵著打將起來。

最后說南邊。這家人是從鄉(xiāng)下來搬來的，年輕人都在重慶主城上班，家里只有一位老爺子。老爺子倒是安靜，不大說話，可他養(yǎng)的一條寵物狗，耳朵特別靈，一有風吹草動，立即“汪汪汪”狂吠不止。一到節(jié)假日，年輕人們從主城趕回來陪老人過節(jié)，推杯換盞、觥籌交錯，讓人感受到濃濃的親情。

這就是我居住的環(huán)境。當年買房時沒有電梯，我和先生都喜歡拍照，本來想買頂樓，但考慮到到公公年事已高且腿腳不方便，就買了二樓。公公在這里輕松便利地住了十年后仙逝。買房近二十年后，樓里的住戶大多由中青年變成了中老年，爬到八九樓顯得很吃力，家里的老人更是叫苦不迭，于是有人提議安裝電梯。我家在二樓，安裝電梯首先得我家同意，否則辦不成。因為安裝電梯要占用半間房屋面積，樓上住戶們擔心我們不同意。哪知我先生知道后，二話不說極力支持。他說這成人之美的事，何樂而不為呢?

我對住房周邊的環(huán)境很不滿意，特別是東西北三方，好幾次都想換房逃離。一天我在一篇文章中讀到“人間煙火味，最撫凡人心”，意思是說，市井百態(tài)，尋常生活，最能撫慰世俗人的思想了。聯(lián)想到當今疫情形勢下人們生活的種種不易，我的心慢慢平靜下來，噪音不再難聽，肉味變成肉香，鼎沸人聲變成了起床的鬧鈴聲……于是，我時不時走下樓，來一碗素面，慢慢品嘗;隔三差五邀三五好友，走進湯鍋館，圍坐一桌共度美好時光;或搬兩盆綠植買一束鮮花挑兩件衣服，或進理發(fā)店洗洗頭美美發(fā)，生活又歸于正常，心又歸于寧靜。

山河遠闊，人間煙火，原來如此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