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長春
熱啊,好熱!太陽炙烤著大地,烤黃的樹葉,簌簌地飄落著,草蔫蔫的。窗外,行人躲進樹蔭,無奈地望了望沒有一絲云彩的湛藍天空;教室里,加足馬力的風(fēng)扇,嗡嗡地轉(zhuǎn)過不停。幾個學(xué)生扇起本子,漫不經(jīng)心地向臉龐潑灑著涼風(fēng)。
廣播里,課間操樂聲催促著學(xué)生們快些到運動場。賈老師從教室出來,走進辦公室,擱下筆記本電腦,收拾好講義,理了理辦公桌上散亂的書本,隨即端起玻璃茶杯,準(zhǔn)備潤潤喉嚨。
茶杯里,茶水所剩無幾,一層茶葉淀在杯底。賈老師小心翼翼地擰開杯蓋,走到飲水機旁,杯口對準(zhǔn)熱水閥,接了滿滿一杯水,蓋緊杯蓋,然后雙手緊握杯子,使勁地晃動起來。搖晃了幾下后,賈老師把杯子擱在辦公桌上,不慌不忙坐下,屏息凝神地注視著杯里左突右竄的茶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賈老師思緒馳騁著。杯里的茶葉靜止了,黃褐色的茶水,引起了賈老師的注意。賈老師端起茶杯,擰開杯蓋,習(xí)慣性地嗅了嗅茶香,喝起了釅茶,吧唧吧唧地,品味著茶水化苦為甘的過程。
突然,賈老師從辦公桌盒子里拿出筆記本,迅疾翻開,抓起筆,麻利而又工整地寫了幾行詩:
沉淀了東奔西突,
靜默了,
你便踏上了化苦為甘的征途。
寫完,賈老師默念起來,臉上異常興奮,靈機一動,附上標(biāo)題“喝茶哲思”。
“這是詩嗎?哲在何處呢?”賈老師捫問著自己,試圖給自己一個學(xué)理解釋,“這豈不小題大做了嗎?”
“進來!”班主任穆老師的呵斥聲打斷了賈老師的思索,“好好給我解釋一下,為何去做那無聊的事情!”
穆老師一邊呵斥,一邊坐到椅子上。尾隨穆老師進入辦公室的男生,一米七左右,穿著運動衫和運動短褲,潔白的運動鞋大約四十幾碼,異常引人注目,一看就是喜在球場上東奔西突的娃。男生滿不在乎地站在穆老師辦公桌旁,振振有詞地質(zhì)問穆老師:“就那么一點小事,何必‘小題大做’呢?”
穆老師仰視著男生,哼了一下:“小事?我小題大做了嗎?”
男生瞇縫著眼,俯視一下穆老師,不屑地仰起頭,抖了抖長發(fā),理直氣壯地問道:“說吧!要怎么處罰?不就是打嗎?”話音剛落,他抓起穆老師辦公桌上的戒尺,攤開左手,憋足一股氣,狠狠地打起左手手心來。聽著急促猛烈的“啪啪啪啪”聲,賈老師發(fā)現(xiàn)男孩鼓緊的腮幫漸漸變紅了,心想:“這男孩個性十足呀!自個打了,應(yīng)該解氣了吧?將來也應(yīng)該為之而后悔吧?”
男孩的臉越來越紅,紅到了脖頸。也許戒尺翻飛的頻率太高了,他的右手或許酸軟了。男孩長舒一口氣,吐出了憋住的廢氣,“啪”的一聲,把戒尺丟在穆老師的辦公桌上:“說吧!你還要怎么處罰?不要小題大做了。”
“我小題大做了嗎?”穆老師瞪著男孩。
“難道你沒小題大做嗎?”男孩一副思辨的神情,只等穆老師給出合理解釋,提高嗓門補充道,“你還要怎么樣?痛快點!”
穆老師看著男孩氣沖斗牛的模樣,怔住了。
上課鈴響了,穆老師站起身來,對男孩說道:“你仔細反省自己的錯誤。想清楚了,說明白了,解氣了,就去上課?!?/p>
穆老師走了,辦公室留下賈老師和男孩。男孩有些尷尬起來了,偷偷地瞥了賈老師一下。
賈老師剛教男孩不久,叫不出男孩姓名,但對男孩有些印象:男孩上課小動作很多,經(jīng)常莫名其妙地笑,也經(jīng)常情不自禁地抖腿。
為了緩和尷尬場面,賈老師把男孩叫到身邊,和顏悅色地說:“我看出你有思辨智慧,正是我們這些時間語文課上所訓(xùn)練的能力?!边呎f邊對男孩豎起大拇指。
男孩聽了賈老師的賞識話語,大吃一驚,漸漸放松了戒備老師的心理。
“你說穆老師‘小題大做’,什么‘小題’呢?他如何‘大做’了呢?說來聽聽。”賈老師注視著男孩,慢吞吞地問道。
原來,課間操時,男孩和幾個同學(xué),爬到教學(xué)樓前樹叢中的一輛摩托車上,還戴上摩托車上掛著的頭盔,擺弄騎摩托的架勢,被老師逮住了,交給班主任穆老師處理。
男孩的經(jīng)歷,男孩的執(zhí)迷不悟,不正是提升男孩思辨能力的好機會嗎?賈老師靈機一動,抓住男孩的觀點——“小題大做”,引著男孩思辨起來。
“這么大熱的天,騎上摩托車,轟起油門,在路上飚上一陣,‘呼呼’的涼風(fēng)從耳畔刮過,那多愜意呀!”賈老師描繪著飆車的場景,笑瞇瞇地,“別說是你,我也想飆車?!蹦泻⒁宦?,頓時眉開眼笑了。
“你說穆老師‘小題大做’,他真‘小題大做’了嗎?”賈老師抓住男孩的觀點,開始反駁起來:“別人的摩托車停在那里,你爬上別人的車,還戴上別人的頭盔,擺出騎車的架勢。你學(xué)了《道德與法治》,請對你自己的行為做出評價?!?/p>
男孩回答道:“私自動用別人的物品,從道德層面講,是不道德的;從法治層面講,是侵犯別人的私有財產(chǎn)??磥恚业男袨榧炔坏赖?,又違法了?!?/p>
“那叫‘小題大做’嗎?”
男孩恍然大悟,搖了搖頭:“不叫‘小題大做’!”
賈老師繼續(xù)描述道:“摩托車用邊支架撐在那里,你們幾個同學(xué)圍觀玩耍,甚至還爬上摩托車。假如邊支架一下斷裂,摩托車把你或同學(xué)壓在下面,沒受傷則已,如果有人受傷或骨折之類,誰來承擔(dān)責(zé)任? 這是‘小題大做’嗎?”
男孩聽了賈老師的話,更加明理了。
為了促成男孩給穆老師認錯、道歉,賈老師繼續(xù)說道:“你剛才對穆老師的態(tài)度怎樣?穆老師苦口婆心教育你這么多年,他‘小題大做’了嗎?他真是‘小題大做’嗎?”
賈老師引著男孩思辨,男孩似乎醍醐灌頂了,剛才那副趾高氣昂的姿態(tài)蕩然無存了。男孩慚愧起來,慚愧自己對穆老師的無禮;男孩高興起來,高興與賈老師一起來了一場真正的思辨。
賈老師注視著男孩:“你該給穆老師認錯道歉了吧?”
男孩坦然地點了點頭:“該!”。賈老師靈機一動,取出筆記本,翻開剛剛涂鴉的詩,遞給男孩:“你念出來吧!”
男孩清了清嗓門,熟悉了一下詩句,似乎明白了什么,支支吾吾念道:
沉淀了——
東奔西突,
靜默了,
你便踏上了——
化苦為甘的征途。